“你受傷了？”姚瑤驚呼，可是突然發現語氣過於關心，趕緊訥訥地加了一句：“大叔。”

“我沒事。”丘季向著她微微一笑，同時揮手解掉套在兩人手中的繩索。這一次笑容非常自然，不帶有一點點嘲弄的表情。他的臉上有一道淡淡的刀痕，身上的死神袍也多處破裂，不斷有細小的魂絲從傷口中滲出。可是在他目光轉向小黑的時候，表情又開始古怪起來：“小黑，難道從來沒人告訴過你，背後說人壞話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嗎？”

“道德。”小黑嗤笑一聲：“這個世界哪裏來的道德？有也不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家夥愚昧大眾的手段罷了。”

“額。算了，我沒空和你糾結這些，我還是直接帶你們去個有道德的地方吧。”丘季說完就往櫥窗邊走，這裏是一樓的一家連鎖便利店的貨櫃處，三位死神靠在墻壁轉角處探頭往外看，大街上到處是行人和車流，同樣也有許多死神和幽靈。他們在四處探查丘季、姚瑤和小黑的蹤跡。

“黑痣。”小黑突然驚呼一聲。循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，在一輛巡邏警車的車頂上，大波黑痣叉開雙腿站在上面，不斷怒吼咆哮，他的一只眼睛不見了，有魂絲從裏面滲透出來又慢慢飄散。

“他太自負了，以為我只是個五級死神，就因為這一點點大意，所以我賺了他一只眼睛。”丘季淡淡地說著，就好像說的事情和自己毫不相幹，等到黑痣和一波幽靈過去後，他伸手一拉小黑和姚瑤：“走了。”

“你答應過讓我自己離開的。”小黑很顯然不太願意，但是丘季嗤笑一聲：“我是答應過你，但你首先得不讓我找到才行，你連我都躲不開，又怎樣能避開他們天羅地網般的搜索？”

小黑頹然低下頭：“那你得答應，不要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，說不願意的話，只要條件允許，不阻攔我離開。”

“我盡量。”丘季目光微微一閃。

三位死神從便利店出來，迅速鉆進一輛街對面的公交車。此時剛好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，車裏人很少，他們就選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。

公交車轉了幾個彎，到了站臺後，丘季帶著小黑和姚瑤下車，三下五下便來到一處僻靜的小巷，姚瑤一看這位置就吃驚地問：“大叔，我們怎麽回這裏來了？”

這條小巷不是別處，正是中午他們才從裏面出來的黃婆家的思南館所在的位置。小黑也吃驚地望著丘季，丘季揮手制止了兩人的問話，而是皺著眉頭似乎在探查什麽，突然臉色一變：“出事了。”

“怎麽了？季哥。”小黑也感覺到氣氛的壓抑，平時這裏有許多低級死神和黑暗幽靈來來往往，此刻卻顯得無比安靜。丘季向兩人招招手：“跟緊我。”然後一步步向小巷內走去。

小巷還是那個小巷，潮濕而幽冷，卻沒有了原來的陰森，在樹木掩映下反而多出了一絲出塵的意境。咖啡館的鐵門被人打開了，屋子裏顯得明亮了不少，通道上有幾個摔碎的杯子和傾倒的木桌。丘季在最幽暗的走廊一角找到了黃婆和她的輪椅，此刻的她耷拉著腦袋躺在輪椅上，在輪椅腳下不遠的地面上，那只兇悍的黑貓此刻躺在血泊中，呈一個長長的“一”字形，腦袋都已經碎裂變形了。

除此之外，整個屋子並沒有多大變化，只是少了那一屋子鬧哄哄的幽靈。

“大叔，這裏發生了什麽事？”姚瑤伸手抓住丘季的死神袍，盡可能離他更近一點。小黑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，止不住地渾身顫抖，雙手抱住頭喃喃自語：“他們來了，他們已經來了，連黃婆都被他們殺了，我早說過他們很可怕的。”

丘季仔細檢查屋子的每一個角落，尋找著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，看到櫃臺上還有一杯調好後來不及喝的煙絲，隨手遞給姚瑤：“喝了吧，對你的傷口有好處。”

“他們剛走不久，而且什麽都沒留下。”丘季走到小黑面前：“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他們是誰了吧。”

“不，不要。”小黑拼命拍打著自己的腦袋，樣子極其痛苦：“我太蠢了，我真的太蠢了，為什麽一慌就亂做決定？我剛剛就該讓他們殺死的。”

“你給我起來。”丘季一把把小黑提了起來，沈聲喝道：“看著我。”

“你殺了我吧，季哥，求求你殺了我。”小黑雙手握著丘季的手腕，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他：“我們逃不掉的，我真的不想被虐啊。”

“你就這麽點出息嗎？我們還沒被抓住呢，你怎麽就知道我們鬥不過他們？”丘季沖著他怒吼。

“沒可能的，他們太強大了，太可怕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丘季發出一聲無奈嘆息，松開手，看著小黑像一灘泥一樣癱軟在地上。他扶著額頭在屋子裏走來走去，不知道該怎樣去說服一個因為恐懼而發瘋的死神，正在發愁的時候，突然一個沙啞而斷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：“博……太……，……城。”

“博太城？”丘季猛然回頭，目光直直地望著黃婆，黃婆居然沒死？他看到黃婆正在艱難地想要擡起頭，那蒼老的脖子卻始終支撐不起自己的腦袋。正在地上發抖的小黑聽到這個名字，突然發出一聲尖叫，爬起來瘋狂向外逃跑，嘴裏含混不清地喊著：“他們來了，不要，他們……”

“救救愛國，救救愛國。”黃婆慢吞吞地說著，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。丘季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，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問：“黃婆，發生什麽事了？”

“博太城的那些家夥來了，我沒想到他們會用愛國做要挾。咳咳……，他們當中還有活人，幾個紋身男人。還有好多死神，咳咳……咳……，這些可惡的家夥，殺光了我的子孫，殺了我的黑咪，抓走了愛國……”。

黃婆說得很吃力，也很疲憊，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怨恨。姚瑤喝了魂絲後傷口已經開始慢慢愈合，她有些憐惜地望著這個孤獨的老太婆。丘季則繼續發問：“可他們為什麽沒有殺你？”

“哼哼，我老太婆這麽多年的神婆可不是白當的。”黃婆終於擡起頭來，那滿是褶皺的老臉上畫滿了黑色的圖騰，那本來灰白色的眼球只剩下血淋淋的兩個空框，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能看透靈魂的神婆，而是一個地獄爬出來的妖魔。她的手指也開始緩緩移動，手中奇怪的念珠又慢慢轉動起來。看到她的形象後丘季和姚瑤都嚇了一跳。尤其是姚瑤，一聲驚呼後直接躲到丘季的身後，緊緊抓住他的肩膀。

“對不起，黃婆，雖然我不知道這麽說合不合適，或者會不會讓你好受點，但這的確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結果。”丘季嘆息一聲，黃婆的家族落到如此地步，的確是有自己作風激進的影響。他們雖然是一些黑暗幽靈，在地獄管理體系中是非法的存在，但他們也總是恪守自己的原則，且為死神和其他幽靈提供了許多的便利。

“丘神官，這件事你的確有責任。”黃婆停頓了片刻，繼續說：“所以你得為我做一件事，這件事做到了，你我就兩不相欠。”

“額……”，丘季撓了撓頭：“你說說看吧，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……”

“不，我要你答應我，用你的一切去替我完成這件事，否則……，我老太婆雖然沒用了，我依然會用我的一切來證明你的錯誤。”

面對黃婆*裸的威脅，丘季有些惱怒，他緩緩閉上眼睛，慢慢權衡著事情的利弊。黃婆也不說話，就這樣靜靜等待他的答覆，屋子裏顯得特別安靜，氣氛卻出奇的壓抑，只偶爾聽到黃婆發出兩聲輕咳。

“我想你是要我幫你救出你的曾孫子吧。”丘季終於張開雙眼：“你知道單以我的能力很難同時保證他們的安全，所以肯定有其他辦法或準備才對吧。”

黃婆的臉上終於綻放出奇異的笑容，她緩緩地擡起手，向著姚瑤招了招：“小丫頭，你過來。”

姚瑤望著丘季，有些害怕。丘季鼓勵地對她笑笑：“去吧，她不會傷害你的。”

姚瑤慢吞吞一步步挪到黃婆身邊，手卻抓住丘季的鬥篷不肯松開。黃婆沙啞著嗓子命令她：“把手伸出來，抓住我的手。”

姚瑤回頭看丘季，丘季給予她鼓勵的眼神，她才哆哆嗦嗦地伸出右手抓住黃婆那柴禾般的幹枯手指。黃婆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，突然猛地把姚瑤往懷裏一拉，大喝一聲：“開門。”

姚瑤發出一聲尖叫，整個人突然離地飛了起來。丘季臉色猛地一變，厲聲喝道：“你幹什麽？”同時合身向黃婆撲了過去，手中的表盤也化作鋸輪狠狠向黃婆脖子斬了過去。

“嗡”地一聲輕響，整個空間都被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。空間裏姚瑤的死神袍正化作蝴蝶片片飛舞分離，露出她潔白的酮體，姚瑤被感覺無比的羞憤，可是這金色的空間完全禁錮了她的動作，她只能任憑擺布。飛在空中的丘季被這金光一照，整個身子淩空倒飛了回來。那金光不斷向內收縮，慢慢化作一幅絢麗的鎧甲，完全貼合在她的身上，最終完全融入她的體內。那些飛散的黑蝴蝶盤旋飛舞著，重新凝聚成一件死神袍套在她的身上，直到此時，姚瑤才蹬蹬蹬連退幾步，一屁股坐在丘季的身旁。

丘季楞楞地望著她，半天說不出話來。姚瑤又羞又氣，擡手就是一耳光，空間微微一陣激蕩，兩位死神同時在空中旋轉了兩圈，再次摔落地面。

“怎麽會這樣？”姚瑤驚訝地望著自己的右手，它和平時並沒有兩樣，再望向丘季，他的表情同樣驚訝。兩人同時扭頭望向黃婆，此刻黃婆的腦袋和手臂正重重地垂了下去，手中那奇異的念珠已經消失不見，只是嘴角還遺留著淡淡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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